文丨阿蒙

時隔2年之久，國內最大的同人展會CP終于又回到了線下。只是這一次，不滿足于圍觀那些傳統的二次元COSER， 「拜佛」成為了年輕觀眾更迫切的需求。

或許還有人記得，上一次CP28給我們留下最深刻的印象，應該是那些言辭激烈且妙語連珠的橫幅，當然，這次它們也照舊成為了CP29上一道靚麗的風景線。但其中除了那些同人愛好者的心酸血淚之外，還包含了大量的神秘宗教—— 「X門」。

把自己所熱愛的玩意兒當作一種信仰，在當下互聯網語境里已經成為了人們宣誓效忠的日常用語，例如打死也要在瘋狂星期四吃麥當勞的「麥門」，雙方有血緣關系更好磕的骨科愛好者所信仰的「骨門」。

不過，這些沒什麼教義只被一腔熱血撐起的新興教派，當它們被CP29的整活帶到線下時，就會發現自己不過宛宛類卿，泯然于眾「門」罷了。

真正能讓這些趾高氣昂的年輕人彎下膝蓋、匍匐在地的，還得是咱們傳統教派的菩薩。

誰也沒想到， 以二次元為核心的同人展會，最后讓網友記住的，卻是一名COS自傳統教派的女菩薩。

她出現在5月3日CP29第二天的會場中。「眉如小月，眼似雙星。玉面天生喜，朱唇一點紅。凈瓶甘露年年盛，斜插垂楊歲歲青」，這段在《西游記》第六回中用來描寫觀音菩薩的文字，與展會返圖中的」女菩薩「如出一撤。

coser本人的小紅書賬號

當然網友們更喜歡的，還有她端著熱武器隨時準備給大伙兒來一個物理超度的形象。

盡管她頭頂的「大光相」只是LED燈帶與亞克力板拼裝而成、腳踩的蓮花坐墊也只是家里的貓窩，但還是足以讓 所有路過的人們都忍不住把她拍下并發到社交圈里「拜一拜」，然后就這樣引來了微博超過2萬人轉發的「功德+1」。

不用懷疑，這就是年輕人們現在迷信的程度。

coser本人發布的設計圖

不僅僅是「女菩薩」，當天CP會場上還出現了如來佛祖、財神、大西王等各路神仙，從他們身邊排隊集郵的人群密集程度，你就能看出來這些神仙們不限圈層的超高人氣。

圖源水印

或許COSER們在準備這些「神仙」裝扮時只是想圖一樂， 可誰敢說，那些磕頭合影的人，心里沒有帶著一絲虔誠呢？

當你隨手點下轉發并「功德+1」時，又有誰能保證里面不夾雜任何一絲真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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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這是否足以稱之為信仰，但宗教確實正在一步一步入侵年輕人的生活圖景。CP29的「女菩薩」、財神壁紙、手機里藏著的木魚APP，以及那些個「X門」的流行，無一不在證明著這一點。

相關數據顯示，2023年全國寺廟相關景區門票的訂票量同比增長了310%，其中一半以上的門票預訂來自90后與更年輕的00后，而社交媒體上「寺廟游」相關的搜索量則同比增長了超過580%，44.31%的搜索人群屬于30歲以下的年輕人。

「年輕人在上進與上班之間，選擇了上香」，這個梗我們已經聽說了太久，但在走進寺廟之前，誰也沒把它當成現實，都以為只是網友的自嘲。直到最近，我才切實感受到了 「拜佛」這個行業確確實實已經站在了年輕人消費的風口上。

3月初，當ChatGPT成為了我們最常談論的話題時，日本立馬就有人推出了一款Hotoke AI（hotoke是日語里佛的意思）為眾網友排憂解難，上線不到5天就有超過1.3萬的霓虹網友找到它解答人生疑惑。

支持中文

這樣的好東西國內年輕人自然也會眼紅。一名叫做「台風」的國內開發者花了不到1小時就做出了「AI佛祖（aifozu.cn）」的小程序，靠著焦慮的年輕群體的廣泛極致需求被捧上了熱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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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的是，上線沒幾天，「台風」就接到了宗教局的電話，告知它AI佛祖也必須在國內宗教管理條例下，憑借國家認可的資質才能傳播佛學。因此「AI佛祖」只得匆匆下架。

但有需求就會有供給， 一個「AI佛祖」倒下了，千萬個借助AI技術服務于困惑年輕人的虛擬布道小程序站起來了。

年輕人求佛的熱情甚至在這段時間里擠爆了這些飛速計算的AI程序，但那些在求佛小程序中等待的時間，何嘗又不算是一種苦修？

拜佛也不只有苦修這一條路，更多年輕人選擇用錢解決問題——手串。不同于中老年信徒對手串的把玩玩法， 年輕人帶手串，主打的就是一個「疊BUFF」。

上海靜安寺的菩提，搭配北京雍和宮的香灰水晶，再用杭州靈隱寺的紅繩打個底，這才是現在小紅書最時尚最潮流的腕飾搭配。

現在，想要請（佛教用語中的「買」）到一串雍和宮的手串，需要從早上7點入園并排隊4個小時以上，才能花400塊錢得到一串「網紅」佛珠。

手串代搶服務

年輕人對手串的熱衷很快帶火了這條產業鏈，不僅僅是在二手市場賺錢的黃牛，就連寺廟自己也專門推出了針對年輕人的糖果色時髦串珠，并順帶在店門口賣起了「佛系」咖啡。

左手一杯印著「卍」字拉花的佛系咖啡，右手戴著一排佛珠敲著木魚，在抖音找個心儀的「云上香」直播間刷幾柱香，成為了他們所追求的周末生活。

但如果要評選一個更劍走偏鋒的時髦寺廟，那還是不得不提起南京的大報恩寺。 光看游客照，你很難把這些炫酷的霓虹燈管與電子顯示屏，同任何你記憶里寺廟應該有的古樸氣息聯系在一起。

圖源水印，下同

作為中國歷史上的第二座寺廟，大報恩寺前身是東吳赤烏年間（238年~250年左右）建成的建初寺，并擁有著中國曾經最高的建筑物琉璃寶塔。然而經歷了近1800年的風風雨雨，現在當年的世界級地標只留下一個藏于塵土之間的遺址。

但這也正好成為了大報恩寺公園能夠以全新姿態推翻重來的基礎。

這里的佛光是電子燈泡可一鍵換色的，蓮花是LED大屏幕投票的三維動畫，就連佛頭也是吊燈燈光映射而成， 如果在腦內構造一個所謂的「賽博寺廟」，大致也就如此了。

剛剛過去的五一節，大報恩寺公園甚至推出了「元宇宙」玩法，讓游客「在實地游覽場館的同時，也在虛擬世界中同步穿梭。」

雖然大多數游客都覺得這種，人都在佛像面前跪下了還要搞個虛擬形象進云宇宙的玩法實在是多余，但你仍然可以看出寺廟討好年輕觀眾的決心。

國內年輕人對于禮佛的熱情甚至傳出了國門，在今年演出行業恢復的第一時間點， 最先宣布將要進駐中國巡演的不是日韓愛豆，也不是歐美歌星，而是傳說中的「電音和尚」藥師寺寬邦。

這位曾在國內外樂壇爆火的日本禪樂大師，早在兩個月前就訂好了中國8個城市巡演的日程，其預售票開票一周就飛速售罄。

在微博搜索他的名字，你會發現焦急等待這場演出的不僅僅是他的樂迷，還有大部分因「開光」而來的信徒們。或許可以期待，當天演出現場的觀眾紛紛從背包里掏出論文、U盤、手柄等待開光的樣子。

部分城市的VIP票還在售

眼看著傳統古樸的寺廟正在一步步向年輕人的消費習慣而妥協，老一輩的宗教信徒們開始忍不住質疑，這其中到底有幾分是跟風，又有幾分是作秀。

也有苦大仇深的網友認為，這一切的背后都得歸于國內年輕人的信仰缺失，是逃避現實的一種路徑。如果你把這個問題拋給「AI佛祖」，它則會告訴你：「因為他們正在尋找自己的信仰與意義」。

但實際上， 這些跪拜在CP29女菩薩腳下的年輕人，雖然足夠虔誠，卻根本談不上什麼信仰。

把時間線往前推一年，年輕人們在漫展上跪拜的是《原神》的貨幣「原石」；再往前推幾年，可能他們跪拜的就是其它什麼二次元老婆了。

曾經引發熱議的漫展跪拜

總有人把他們的跪拜行為拉出來批判。可是這些跪拜中固然部分包含了嘩眾取寵的成分，大多數人也只不過是借著一個動作表達心中蓬勃且難以壓抑的期盼。

當他們成群結隊地占領寺廟時，心里所帶著的信念可一點不比那些老年信徒少。所謂「年輕人在上進與上班之間，選擇了上香」確實是一句自嘲， 現實是，「年輕人在上進與上班之外，還同時選擇了上香」。

他們不會真覺得把論文帶到藥師寺寬邦的Livehouse現場開個光就能飛速畢業，但這個儀式確實能緩解他們心中的焦慮；在財神殿面前一跪不起的人們，晚上回去熬夜加班也會把今天的工作給補完。

宗教中強調的「內心修行」，在年輕人的語境里被翻譯為了與內心的和解。現實社會的規則會給年輕人一道響亮的耳光，而「AI佛祖」則告訴年輕人要「平和地接受生命中的苦難」。

如何接受苦難？放在21世紀的年輕人身上，就表現成了對手串、上香、拜佛疊BUFF的狂熱。

你以為的是「只要我疊的BUFF夠多，苦難就追不上我」？不不不，年輕人想的是，只要我選擇了疊BUFF，就能把苦難解釋為BUFF疊的不夠多。

對于他們來說，逃避有用但可恥，拜佛或許無用但絕對不可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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